【HB/RF】Sparks 燎原 Ch-12
第十二章
尽管那图姆奴隶贩子告诉本杰明不要抬头，他还是偷偷地打量着四周，鸦巢各处都显得阴森森的，月亮在远方的尖塔旁边挂着，看着像是被生生地吊上去的，带着一种不详却异常明亮的光，笼罩着这个旁大且毫无遮蔽的训练场。
他的草鞋踩在沙场的声音诡异的响，可能因为太过寂静的关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跳动的心脏上，带有一种抽紧的压迫感。归功于埃兰人先进的建筑技能，由石头拔地而起的墙面光洁打插不进一根针，这种精湛的建筑知识如今已经随着图书馆被焚之一炬，工艺随着埃兰工匠被屠杀殆尽失传，但那仿佛是凭空而出一体混浇筑成的墙依然矗立，只是失去了植被和花朵的装饰，休憩的椅子都被拔走了……
“啪”一声，一记巴掌打在他的头上，伴随着恶狠狠地声音，“头朝前，别乱瞄。看地面！不学好规矩还不如我现在就弄死你，省得给我添麻烦。”
于是本杰明继续低着头看着路一直走到门前，一名脚踝纤细的女奴打开了门。首先印入眼睛的是她脸上的数字8，是铁烙上去的，已经有段时间了，变成了褐色的痕迹。她的皮肤很白，看上去触目惊心，年纪很轻，她的头发是亚麻色的，扎了一束凌乱的鞭子披散在身后。本杰明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她让他想起了亚历山德拉。
里头房间光线不太明亮，却显得很干净，本杰明还想看看，却被奴隶贩子一把抓住后脖颈，一眨眼一把尖刀已经抵在他的喉咙口。动作快得那个女仆都倒退一步，但她被训练得很好，居然一声都没叫。“要敢再偷偷摸摸地瞎瞄，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懂了吗？”
本杰明连连微微点头，才被放开。
奴隶贩子收起匕首，继续絮絮叨叨：“鸦巢的院长可没像我这样的好心思，他要是发觉你鬼鬼祟祟的，一句话都不会问就把你直接一刀砍死，我可是刚刚花了180买你，不想再花钱给你收尸了，你要死在外头也省事，随便往哪儿一扔就好，秃鹰能解决接下来的事儿，死在这儿，院长大人不仅要我好好善后还可能迁怒我，这样我的生意都没了，你听懂了吗？！”
本杰明听懂了，看着光洁的地板就知道这个所谓的院长所指的“善后”可不是好心给他们这些奴隶收尸了。女奴已经带着他们到了走廊的另外一端，她略微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长袍——坦白说本杰明并不明白有什么好整理的，反正都那样——然后才抬起手，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一个声音命令她进去。
女奴替他们推开沉重的门，本杰明一眼就看见了那一张巨大的桌子，厚实的窗户帘幕和墙壁上的地图，他陡然想起奴隶贩子的警告，随即赶紧低下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
“太慢了。”那个声音冷冷的响起。
“请原谅，院长大人。”奴隶贩子诚惶诚恐地回答。“我的那些供货商——”
接下去可能是奴隶贩子被比了个手势而禁了声，本杰明这个位置听着他没继续说下去。只看着他的双手互相摩挲着，紧张不安的样子。他没有抬头，只是盯着面前的地板，听不到院长的脚步声，他现在在房间的什么位置？刚才眼角瞥到好像是桌子右边……那边也许是书架或者墙壁什么的……现在呢？这个院长是在打量我么？是在观察我吗？有没有可能他已经知道了？知道我是反抗军的卧底？鸦巢的院长无所不知……本杰明记得在那个时候瞥过他一眼——那个领口别着老鹰徽记的高大的黑衣人，他努力让自己显得百依百顺人畜无害的模样，突然一只靴子踏入了他的视线内，本杰明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他那么高大的身影行动起来居然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应该比他高上一大截，影子能够完全笼罩住本杰明自己的，光从靴子看来他的裤脚完美的塞进了黑皮靴里，就连裤缝都熨烫得极为完美，更别提靴子擦得黑得发亮——几乎可以照出本杰明自己的脸来……
“抬头。”声音说道。
本杰明强迫自己服从命令。他抬头，看到他的脸，他的眼睛……本杰明屏住呼吸，他没有戴面具，从任何意义上这个图姆人都是极为好看的，只是冷冰冰的，看着他仿佛看着个墓碑，没有气息，更别提和善了，那双宝石绿的眼睛没有感情的起伏。“名字。”
“亨利……”他赶紧给自己想了一个假名，刚想着叫亨利.盖尔不错，这是一个典型的，极为简单的埃兰族名字。
猛然本杰明的头甩向一边，脸颊刺痛得像着了火，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打了，院长出手极为迅速，他几乎都没反应过来他抬手的速度。
“没有名字。”霍布斯说话很轻，似乎不想用太大的力气，这种轻轻的口吻一般都让人觉得温和，但他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声音直入颅骨内部。“你没有名字，也没有自我。你是个奴隶，如此而已。以后也永远是个奴隶。”
他转向奴隶贩子，点点头，意思就是这个人他验过了，可以接受的意思。
奴隶贩子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什么，但本杰明被打得有点耳鸣，这点距离又有点听不清楚，等他掐着自己大腿让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听到最后一句。“……院长大人，可否容我对您表示祝贺？”
“什么？”
“因为您的亲弟弟现在是选帝侯了呀，整个城里现在都传遍了，霍布斯选帝侯……”
“滚。”霍布斯说，话音刚落奴隶贩子就果真干脆地迅速倒退着退了出去，片刻迟疑都没有。
本杰明重新盯着地板，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在鸦巢待了不到两分钟，他已经觉得快要窒息了，但从刚才的话听起来，他得到了第一个信息——确实有这个什么“选帝侯”的说法，还有就是这个鸦巢的院长的弟弟就是其中一个“选帝侯”。这家伙居然还有弟弟！还是个选帝侯，从字面意义上来说就是可能未来成为图姆皇帝的人……如果性格和他一样，那简直就是灾难……
“抬起头来。”霍布斯开口，“看你的正前方。”
本杰明顺服地抬起头来，正前方是房间偏左侧，对应的是一堵墙面。墙面上挂满了镶嵌在木框里的通缉公告，男女老少都有，有好几排：叛军间谍……埃兰族盗窃犯……反叛军党羽……大部分通缉公告旁边右上角嵌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标本，制作精美，极为漂亮。“你看到的是大部分反叛军高层头目的头像。大多数都已经被我抓进监狱，处死了。”霍布斯说道。“一大半是在我成为院长之前抓的，之后也点。”
这个人真的有病，把这种像是遗像的东西挂在自己的书房里，本杰明考虑着，联想到之前奴隶贩子说院长喜欢异域风情的某种虫子——估计就是那个蓝色蝴蝶，那是更为南方部落才有的生物，运到伊斯特珀尔也不能活很久，只能做成标本，所以……标本的意思可就是……被抓。
“下面我要说的话，是我对每个来学院的奴隶说的话：我知道，反抗军自始至终都在努力渗透学院。”霍布斯悄无声息地绕着书桌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他们也经常会派遣像你这样的’奴隶’来偷取情报。”他状似无意地挑起眼皮看着本杰明，像是在打量他听到这番话的反应。“我知道你不是奴隶——那直挺挺的站姿已经出卖了你——你是个自由民，或者不多久之前还是个自由民，”他无所谓地抬抬手。“但进了鸦巢，就是我的人，我既往不咎，如果你是反抗军，或者为反抗军做事，如果你胆敢为他们偷取情报——哪怕只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我都会知道的。”
本杰明吞了吞口水，他把目光集中在那些肖像上，但之后，他看到了两个画像，其中一个人他不可能认不出：
拉凯达伊蒙城
图姆族人
奈森.英格拉姆
右上角蓝色的蝴蝶标志表示他已经遇害。旁边的那个画像框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具体的人像，整幅画都是黑色的，什么细节都没有，上面写着：
伊斯特珀尔城
埃兰族人
哈罗德.芬奇
男性-勿论死活
理查德从没和本杰明谈起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谁抓走了奈森.英格拉姆，奈森英格拉姆居然是个图姆族人！他从不知道。哈罗德对反抗军失去了信任，到底是哪个黑衣人将他哥哥的挚友送进监狱，当年到底是谁追杀着哈罗德让他决定隐姓埋名从此销声匿迹。只是个黑衣人，究竟是怎么做步步紧逼的呢？
啊！本杰明明白了——是叛徒。就像反抗军会往鸦巢渗透间谍一样，鸦巢也会像反抗军内部渗透奸细，一定是有人做了鸦巢的内奸，而且还是他们曾经信任的人。
“明白了。”这转念之间他赶紧垂下头。
门被打开了，那个女奴沉默地进来把本杰明带走，房门在他后面关上的时候，本杰明忍不住在心里大声扼腕。他光顾着看那些画像了，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其他的东西，下一次他如果能再进入这间房间，一定要更加留意才行！奴隶“应该”是不认识字的，哪怕霍布斯已经看出他曾经是个自由人，但是就算是自由人，按照他的年龄来算出生的时候也不可能经历过教育，他不可能知道他认字，所以只要能接近院长的桌子，能够看到他的文件，瞄上两眼就能了解到情报的。
“你还好吗？”本杰明满怀心事，几乎没有听到那个女奴的声音。“你还好吗？”于是她又鼓起勇气，再说了一遍。
他猛然抬头，女奴紧张地看着他，她异常白皙，且瘦小，畏畏缩缩，像个胆战心惊正在发抖的小兔子缩在那个宽大的黑袍里打晃。
“没事。”本露出安抚的微笑，这女孩让他想起了亚历山德拉，随即他的笑容也耷拉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女奴说到，“我们都没有名字。”
她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脸上的那个烙印8。
“8。”本杰明说道。
“什么？”
“那个数字。”本杰明不知道自己应该不应该告诉她这一点。“疼吗？”
“哦……”她顿了顿。“已经不疼了。是8吗？”
“嗯。”他在内心打了个腹稿：想问她是不是因为她是第八个来的人。但终究在舌尖上转了一圈，没有说出口。
“哦。”女奴放下了手。“我不知道，我不认字的，你认字？”她看着本杰明突然出现懊悔的表情，大概是后悔在她面前泄露了自己的“秘密”。“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她安慰着本杰明。“但你要小心，院长耳目众多，他总是知道自己本来不可能会知道的事情，这点……这点很可怕，哎，现在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厨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