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Benita坐在Reese身边，看着他双手握着自己的膝盖盯着壁炉里木炭燃烧的凝重表情，对于她的问题，Reese沉默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当他最终决定开口的时候，Benita有那么点不喜欢他过于审时度势的谨慎口吻，好像试图在合理化某种本不合理的意图一般。
“好吧。”Reese眯起眼睛转过头来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双手握了握。“你有权知道我和Benita Linus本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我得申明……”他顿了顿，又发觉似乎很难解释清楚，溢出一连串的诅咒。“该死，我知道迄今为止我做了很多不道德的事情，多得简直足够写本书了，有那么一部分是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做的，有些虽然不体面不光彩但好歹也并不是出于自私，我的确对此怀有愧疚，但——其实我并不怎么愧疚于这个谎言，但我不会——以我——不，以我哥哥的名义起誓，我不会再对你撒谎了。”
“你到底对我说了什么谎话？”尽管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起了，语调依然温温柔柔的。
Reese看着她，并没有马上回答。
“是不是关于Benita Linus的那些……”她问道，“她其实并不是你的情妇，是吗？你从未像你之前宣称的那样同她有过肌肤之亲，是吗？但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呢？”Benita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你要对我——对她，撒这样的谎？”
Reese认真地看着她，他从不否认自己也曾经做过不对的事，他不否认，毕竟他也只是个普通人。然而他也不能就这样简单浑噩地把它们全部都打哈哈一样的蒙混过去：他曾经想要利用这个人——一个女人，更糟糕的是她失忆了，把他当成和庇护者，而在这件事情中最让人意料之外的是，他还搞错了人。内疚仿佛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努力清了清喉咙才得以发声“我想要报复她。”他声音粗粝地低声坦白，“曾经Benita Linus散布了关于我和她之间的谣言，让我……很难宽心，所以当那天晚上，我发现了你并把你带了回来就下定决心，我要报复你，要玩弄你——我是说她——作为弥补我自尊心受损的手段。”
“那如果你得偿所愿了，之后呢？就把她当做一个玩偶扔掉吗？就为了报复她让你那段时间被人指指点点的不适？”Benit问道。
Reese迟疑了一下，才满脸愧疚地点了点头。
Benita吸了一口气，也许她本应该觉得好受一点——毕竟之前Reese想要报复的人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人，但这也完全没让她感觉轻松，她不希望Reese是这样的……而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一切不过是他原本计划好的报复手段之一时，更让人难过了。“好吧，我知道了。”
“不，你根本不明白——”
“我被袭击，丧失记忆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并不重要。”Benita轻声说，“反而变成了一个契机，让你能够更容易接近Benita Linus来执行你的计划的契机。”
Reese摇头，“不是，这事一开始就错了，你的言行举止并不是我原本以为的那样，和她一点都不像……”
Benita闭起眼睛扶着额头，折服于这巨大的背叛感。“可你的存在，对失去记忆的我来说，就好像是漂浮海洋上唯一的庇护所，是世界上对我来说唯一真实的人……而你，却从一开始就满口谎言……”
“假的只有我和Benita Linus之间的那些事。”Reese辩解道。
“只有？”Benita幽幽地重复了一遍，内心有点愤怒他居然如此轻描淡写于自己的错。“那如果我真的是Benita Linus呢？如果我就一如你所想的，是个情妇，一如你本来觉得我应该是的模样呢？是不是我这样你睡了我就不会感到愧疚了？”
“可如果我知道你是谁，或者不是谁……不是她——我从没打算伤害你的感情……”
“但你的确伤害了我。”Benita严肃地说道。
“是的。”Reese被她说的哑口无言，过了半晌只能承认。“伤害已经造成了。所以我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弥补我对你造成伤害，请求你的原谅——”
“不是’我的’原谅，Reese先生。”Benita摇头打断他。“是Benita Linus小姐的原谅才对。”
Reese愣了半晌，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她一下子发疯了似的。“你说什么？！Benita Linus的谅解？我才不会对她道歉……她简直——”他激动了起来。
“这是我所能接受的唯一的’补偿’。”Benita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我希望当你找到Benita Linus小姐本人的时候，亲口对她道歉，坦诚地告诉她你本来的那些不入流的’报复’，并乞求她的宽恕，如果她原谅了你，那我也就一并会原谅你对我的所作所为。”
“对……Benita Linus道歉！？”Reese不可置信地摇头，一下子提高了音量，“但我又没有睡了她，我昨天晚上是同你，是你！”
“那我们打个比方。”Benita想了想，“如果我就是Benita Linus本人，而我们发生了那些事情……你是否还会觉得愧疚呢？”
“当然不！”Reese粗声粗气地回答。
“也就是说你认为这是她自作自受？”Benita失望地垂下眼。“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想呢？如果她在我这个处境中，一定也十分恐慌，你不应该利用一个人的弱点，她势必也会像我一样相信你，Reese先生，你的心胸本不应该如此狭隘，我……不希望你这样冷漠无情。”
“我说了我对你真的很抱歉，哦，该死的。你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Reese简直要崩溃了，他没弄明白眼前的这个小女人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但其实你并不觉得抱歉。”Benita温柔但是坚定的反驳。“你道歉只不过是因为我不是她，你误伤了我，而并没有因为你那个’计划’而觉得内疚，可是这整个计划才是最应该让您反省的部分，如果你不是这么打算的，事情本不应该会走到这一步，不是吗？真的很抱歉，我没有办法爱一个品性顽劣的男人。”她站了起来，满意地看着Reese试着压抑着自己想要反驳的念头，他没有就此再强行为自己辩驳，是个好兆头，加以时日，他重新回顾过来的时候，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Reese觉得自己要气炸了，但眼前的这个Benita虽然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内心却像石头一样坚固，某些方面，他居然还被她说动了，他想要反驳，却发觉她的逻辑无懈可击。是的，如果不是他事先起了邪念，那么他和Benita Linus本人，他和眼前的这个人，可能会有一个更好的开始，只是对Benita Linus道歉的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不舒服。他收紧了下巴，努力平息这自己本能而起的对自己的辩护。
“走吧。”他咬了咬牙，转开话题。“我们应该出发去找Tillman医生了。”
*
尽管Tillman医生住的不远，走路也可以过去，但Reese还是让人备了马车，一路上两个人沉默无言，气氛尴尬得让人觉得不舒服，所幸路程挺短。Reese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她想着他是否还在回想他们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有那么一瞬间，Reese的疏离感让Benita想着自己是否应该说点软言细语好让他好过那么一点，似乎刚才的指责有些言重了，或许她本应该更加委婉地劝服他接纳自己的想法，然而，内心深处的倔强让Benita也只是紧着双唇。
这事需要Reese自己想开，如果光靠她用情感说动他而不是他自己理解了，那等于于事无补，他随时都可因为感情的改变而反悔。他必须靠自己解开自己的心结。Benita多少能明白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Benita Linus这个人，但“不喜欢”不能作为伤害一个人的理由。无论如何一个人不能因为另外一个人做了错事，就觉得自己能够肆无忌惮的报复回去，或者用同样的不入流手段占尽便宜还觉得自己是公正的。
马车停了下来，Reese先下车，把她扶了下来，管家先生早就接到了Reese要拜访的信息，站在门口将两个人迎了进去，Tillman医生在图书室接待了他们，是一间小小的但是藏书丰富显得有些拥挤的房间，Benita略微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厚重的大部分医药类书籍。Tillman大夫愉快热情地同他们打招呼，将Benita的座位安置在靠壁炉温暖的地方，“Linus小姐。”他温柔的男中音令人感觉安稳舒服，“你希望你今天来访不是因为身体有恙。”
Benita长了张嘴又抿了起来，她脸红了，想起自己和Reese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大概是要和大夫坦白一些事情，尴尬的是，那些事情大概率和昨天晚上她还是处女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Tillman大夫温和地看了她几秒，微笑了一下，转向Reese，他的脸色当然也不能算好，医生挑了挑眉毛心领神会。“今天我一大早接到你的口信说要来，就临时取消了两个预约的患者——虽然不是什么棘手的毛病，但好歹我总该有权利知道你们两个这么急匆匆过来是所为何事吧。”
“Benita Linus的案子有了新进展。”Reese半坐半靠在大夫的书桌边上。“我知道你这里保存着曾经出诊过所有患者的就诊记录和病史，想要看看Benita Linus小姐的那本档案，看看有什么疏忽遗漏的没有。”
“基于保密原则，这本档案仅限于我和Linus小姐才能翻阅。”Tillman医生不卑不亢的说道。
“这对我的案子很重要，”Reese扭了扭头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那么告诉我，Tillman，之前你给Benita Linus看病的时候，她是不是…还是个处女？”
这句问话完全出乎了大夫意料，让Tillman困惑得瞪大眼睛，目光从Reese身上移到一旁安静坐着的Benita，再从Benita身上回到Reese身上，“当然不是。”他回答，揉着自己的额角。“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呃……奇怪的问题，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好，但她是——或者曾经是，昨晚之前，还是个处女。”Reese的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坐着的安静的Benita。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医生的表情错综复杂到难以形容，“你确定？”过了好久他才从喉咙中吐出这句话，看着Benita，他回答Reese的问题，却仿佛这个问题在问他们两个人。
“我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毛孩那样分辨不清。”Reese低声说道。
Tillman清了清喉咙，“那么这位小姐就不是我之前的病患了。”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是否应该接下去说，不过还是说了下去。“之前我出访Linus小姐居所的时候，她已经处于孕早期的阶段了，之后在你这儿我看到了遭受到袭击而落水的她——我以为是她——我以为她早就流产了，因为当时的情况下她即没有显怀，在那次溺水中也没有出现大出血的意外流产征兆，算上时间，如果诊断出怀孕，尽早处理到她那个时候差不多也是恢复了，当然，我只是个医生，我并不能左右我的病患对于自己身体的决定，是否决定要孩子或者打算不要，所以我也没有检查她的这些额外的情况，在当时这是完全不必要的事情。”
“上帝。”Reese看着Benita平静的反应，叹息一声。“你知道的是吗？”他问料想到Benita听这到这个消息没有惊讶，就知道她一定知道了Benita Linus怀孕的消息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关于怀孕的事情？”
“我不知道是谁的孩子。”Benita说道。“Locke爵士昨晚刚刚在和我花园里谈过这些事情，但显然他也并不知情，这好像就是他和Benita决裂的开始。”
“你该死的为什么没告诉我？”Reese低声咆哮道。
“因为我了解如果你知道我流掉小孩后会有什么反应。”Benita平静地说，“你会鄙视流产的做法，所以我决定自己先瞒一段时间。”
Reese回应了咬牙切齿的一段诅咒，转身朝向Tillman。“给我档案。我自己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也许所有人都会被Reese严肃的凶狠模样吓到，Tillman大夫却没有任何畏惧的反应，他皱起眉头摇手。“好的，知道了。你可以看档案。但容许我多问一句：为什么她昨天晚上之前还是处女这事……你比她自己还清楚？”
Reese愣了愣，尴尬地别过脸轻咳一声，而Benita则满脸通红的低着头。
“好了，”大夫等了半天也没等待两个人的回答，自己心里多少也清楚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我给你拿档案你之前，我要和这位小姐私下单独谈谈。”
“为什么要单独谈谈。”Reese立即问道，保护欲显而易见。
“因为我关心她的健康，以前我曾经出访过一部分新婚的妇人，他们的新婚之夜显然不怎么……嗯……尽如人意，我得先确认她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是否安好，你没必要搞得像个被激怒的狮子。”
“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很好。”Reese硬生生的说道，随即看了一眼Benita，“是吧？”
Benita依然红着脸低着头，没回答。
“出去！”医生大声说到，“到底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她的情况由我来判断。”不过看起来他本人似乎很享受对着Reese颐指气使看着他又无从反驳的模样。“反正你对我的住处也挺熟悉了，老朋友，自己去隔壁待会儿，让人给你喝点什么，或者抽根烟，我只耽搁几分钟就好。”
Reese充满警告意味地看了Tillman大夫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Benita感到医生走了过来，抬起头，本以为会迎上医生的奚落，却发觉他丝毫没有那个意思，大夫的眼神充满了关切和温暖，轻声着问她自己是否能坐在她的身边。“我认识John Reese好些时间了。”他微笑着说，“他的确算是个依靠自身努力获得巨大成功的人，但我知道他对女人来说不是个……嗯……耐心的情人，通常而言，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是想要报复Benita，为他们之间的一些小摩擦。”Benita也轻声回答。“他计划睡完她之后就把她扔掉。”
“哦。”Tillman略微有些惊讶的摇头。“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Reese作风。”
“现在他想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因为他搞错了人。”Benita说，“我相信他也许是想要强迫自己爱上我。”
“就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来看，我得说你的确值得Reese做出一切的补偿。”医生轻声说。
“可是不必这样。”Benita低声喃喃地说到，“我不想要什么补偿，我只想——只想知道自己是谁。”
“当然。”大夫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恐怕这件事情我也帮不了什么忙，然而，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你现在身上可能会有诸多不适，我能保证这些不适只是暂时的，以后的会……更容易点。”
Benita有点想告诉大夫不会有“以后”的事情了，却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她很快地说。“不必要谈论这些事情了。大夫。”
医生温柔地笑了笑。“那请你再忍耐我一会儿，我相信你已经明白了，男女之间的这事应该是坦诚的，在互相倾慕以及信任的情况下发生的，只有你愿意将自己交给另外一个人，才能体会到这事所带来的极为美妙的体验，你会有感觉的，是吧，那些不容错过的……某种东西。”
Benita有点弄不明白医生到底想要和她兜兜绕绕的谈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内心有些难过。她怀疑自己是否还能重新信任Reese，或者说，他是否还能值得她的信任。
“Reese是个不错的人。”大夫说到，似乎能够知道她脑海里在想什么问题。“虽然有些自大，还有些刚硬，不太会绕弯子，但同时，其实他是热情，勇敢的。我希望你别这么对他下定论，亲爱的，好好感受他对你的态度和感觉。”
“对我的感觉？”Benita迟疑地问。“我不知道您到底想说什么。”
大夫又笑了。“我认识他5年了，一直以来他都孑然一身，我还从没看到过他紧张过人，基于他的工作性质，愧疚这种情绪情况很少在他身上发生。”
“您是在试着暗示说他……爱我吗？”Benita不确定地开口。
“暗示无关紧要。”医生摇头。“这是事实，我所看出的事实就是他已经爱上你了。”大夫说完站起来走向门边，打开门之前，他回过身来，“那之后如何做，就取决于您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