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F性转】Voulez-vous Coucher Avec Moi Ch-09

Chapter 09

Reese看着兴奋的笑意在Benita脸上褪去,本来还想嘲讽她的心情也瞬间消失了,他三步并做两步朝着Benita走去,担忧她这么跌跌撞撞还抱着一沓书会摔倒赶紧轻轻扶住那娇小的摇摇晃晃的身躯,Benita抬头看着他不自觉蹙紧的眉毛,自己还在拼命记着脑海里那些闪过的词汇,一边嘴里迫不及待的形容出来,喃喃自语地努力想留住那些在些微的回忆,仿佛一个要快半疯的女人似的,Reese温柔地搂住她,轻声哄着安慰着。

“来,我来拿吧。”他接过她手中摇摇欲坠的书,顺手放在最近的书架隔层上,搂着她的肩膀让她贴在自己的胸口,另外一只手抚着她的背轻轻摩挲着,像在安慰一只惊恐炸毛的猫咪,手掌屡次掠过她的脊椎,呼吸就喷在她的头顶,吹拂过太阳穴,温热的感觉和轻柔的嗓音让Benita慢慢安静下来。“嘘……别急,慢慢说,你想起了什么?”

Benita乖乖地靠在他的令人心安怀里,因呼吸的热度微微颤抖。“我想到自己看过这些书……以及……一个人(He),我很喜欢——很喜欢他,但看不清他的脸,只有声音,可是……每当我想要努力记起,感觉反而就消失得更快,画面也……根本抓不住。”

“你看过这些书?”Reese怀疑地看着怀中的人,转头去看放在架子上那一沓厚重书籍。

Benita在他怀里点头,下巴擦过他的前襟。“我记得里面的语句,它们——就这样突然浮现在我脑海里,我几乎能够把那些段落一一背诵给你听…”

“哦?”Reese抬了眉毛。

“‘哦’是什么意思,Reese先生,难道您不相信我吗?” Benita对上他怀疑的眼光。

“唔……没什么,只是……你看上去不像是会花很多时间看书的人……还能看的这样熟。”Reese皱着眉头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答。

“这是真话!”  Benita略有不悦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完全不相信的表情。

Reese挑了挑眉,如果说诗歌类的他并不是特别熟悉,但至少那本笛卡尔他还是听到过的。“既然你说你读过笛卡尔的哲学沉思论,”Reese慢慢地说到,吐出的每个音节都透着“我不相信你”的语调。“那你想必应该也对他的’二元论’有点看法吧,倒想听听你的高见咯?”

Benita顿了很长时间,似乎在回想,似乎又仿佛在弄明白Reese所说的这些话的意思,“我想你说的二元论是笛卡尔提出的心物二元论吧……最早这个理论并不是笛卡尔提出的,而其实雏形是由柏拉图提出的,笛卡尔发展柏拉图的基本框架,认为多样性的世界存在两个,一种是物质的,一种是精神的,这两个世界互相独立于彼此。虽然我对于他的意识源于精神而剥离物质的想法略微存疑——既然我们都是物质构成的,那我们的意识又怎么可能不被我们的外部世界所影响呢?但有一点我却格外赞同,那就是笛卡尔提倡有时候往往外部世界和精神认识呈现出反差而造成不一致的时候,一个人的认知则更需要剥离独立出来,而不是通盘否决,这一点在他的沉思录里也有所提及……”

Reese的表情并没有泄露太多他内心的情绪,但Benita还是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多少还是震惊到了他,听完她的长篇大论很久,才缓慢地开口,“看来你身体里还藏着个哲学家的灵魂……”Reese低头看着Benita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他伸手去拿书,翻了两页,挑起眉。“既然你记得起笛卡尔,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什么是经验主义咯?”

“啊,理性的经验主义。”Benita从他手里拿过书,手轻柔地抚摸着封皮,本来Reese愿意为她会打开书看一眼寻找点蛛丝马迹,却想不到Benita并没翻开书,只是垂下眼睛看着封皮,勾起了微笑。“我倒是更喜欢洛克的理性经验主义,我的很多想法都和他有很多重合,洛克的经验至上论认为人生来如同一张白纸,知识来源于不断的经验积累,思想和意识只不过是通过感官和经验产生的结果,但其实我也不是全然赞同他,我还是相信人都是有所天赋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更为擅长的方面,也即是说,天赋异禀是存在的,人会有自己与生俱来就被赋予的——无论是技能,体能,意识等,我们通常会发现,有些孩子总是能够安静下来从听取别人的话语来学习知识,而另外一部分,尽管他们调皮,顽劣,但持续通过这种对世界的探索来完成自己的认知也并非不是一种’认识事物的过程’……不过,如果说想要系统学习哲学论的话,我推崇还是从笛卡尔开始,要把笛卡尔比喻成一棵大树的话,洛克不过是他大树上的一根分支,如果偏重洛克而跳过了笛卡尔,倒反而会对整体的大树产生抵触,首先要打好基础……才能对分支的存在产生更多更深和全面的认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有点惊讶地抬头,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居然能对一个小小的问题侃侃而谈。

Reese沉默地拿过她手里的书本,放回书架上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她,“还有什么书你能想起来的?”语调充满了不可思议和一种肃然而起的敬佩。

Benita慢慢地从这一边的书架手顺着那些书的书籍看起,把自己有印象的书抽出来大概两个指节宽度。“这一本……我肯定这一本也看过……还有这本……这本……这些……哦……我的天,这本是我最喜欢的希腊著作之一……啊……这本我也很喜欢,你真的应该看看当时描述那史诗之战的激烈……”她的手翻动着,抽出的书涵盖了Reese书架上的80%的书籍,包括历史,文学,哲学,神学,小说,剧本——书架上的书几乎都被往前挪了一片。

Reese忍不住笑了起来,为她如痴如狂如数家珍的模样,整个人仿佛发着光一般的神采飞扬。“对于一个根本没时间读书的女人来说,你的阅读量似乎有些太大了。”

“为什么会没时间?”Benita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他。“难道我有工作?”

“你的确有——工作,Benita,你的‘工作’是需要保养自己,打扮自己,晚上夜夜笙歌在等着你,而且,我去过你的住处,你的住处没有书,没有书架,也没有房间是书房。”Reese说到。

“不可能吧。”Benita皱起眉头来。“我真的住哪儿吗?”

“不过也说不定。毕竟情妇这个职业本身就是见风使舵的性质,也许曾经你遇到过一个学识丰富的对象,或者其实……你不过就是根据自己金主喜欢的样子来把自己装作一个没有大脑的女人?”Reese歪着头打量她。“我倒不奇怪你为什么会法语,法国简直就是上流社会的风向标,会那么两句法语是很常见的事情。我也会说两句。”

“所以你是说……我抛弃……或者藏匿了我对这些……”她扬了扬手,“的兴趣……而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庸俗的人来讨好庸俗人的欢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似乎费解自己的举动。

“你也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傻乎乎的女人会让男人放松戒心。大部分男人都会恐惧太过聪明的女人。”Reese想了想,“不过你的确是很聪明的,你的手段的确高明,对于人心的揣摩十分巧妙。”

Benita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每次新认识自己一点,都感觉很不安,为什么在我曾经……曾经做过的事是如此离经叛道……不可思议……”

Reese看着她垂头丧气的脸,自己也被疑惑所困扰,他从未那么确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他从一开始。甚至一接触,一聊天就能从谈吐知道Benita Linus是何种类型的女人,然而,现在的她却自始至终地动摇着他的认知。他的目光落在Benita的身上,看着她穿着那身裙子,那已经深紫到几乎变成黑色的裙子顺服地贴在她的身躯上,这种感觉是这么强烈:他从未想过世界上存在这样的女人——漂亮,聪明,却不张扬,温柔,平和,却不平庸。现在看起来Benita Linus几乎让人惊叹,忍不住让他感叹人世的不尽如人意,他有点哀伤地想到:倘若她不是个高级情妇,倘若自己首先是遇到一个如此真实真正的她,那他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成为她裙下不二之臣。几缕落下来的发丝让Reese顺着往上注意到了她的耳廓,以及耳垂连着往下那优雅的脖子,下巴优雅的弧度让他的指尖刺痒,想要伸手去摸摸那让人赏心悦目的轮廓,他也许轻声呢喃了她的名字——仿佛魔咒,让Benita抬起头来,她那清澈明亮的灰蓝色大眼睛如此真切地看着她,没有算计,没有奸诈,没有假惺惺的笑意,也没有故作姿态的骄傲,她整个人仿佛无暇的宝石至真至纯的无辜。

“怎么了?”看着他以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自己,Benita不由地问道。

“你有一双天使才有的眼睛。”Reese说道,看着粉色慢慢在白皙的皮肤上浮现。

“咳……谢谢?”Benita想了半天才试探着回答了这句。

Reese把她的手挽起搁在自己的臂弯上。“来。”他慢慢挽着走路不稳地Benita来到书房壁炉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让她端坐下。Benita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你想要继续询问我什么问题吗?”

“不问。”Reese勾了勾嘴角,他决定自己应该忽视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仅仅只要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愉悦感就好了,想想吧,一个漂亮的姑娘,阴冷天气里壁炉里的火,以及书本独特的味道,最好再来一杯酒……这难道不是所有男人梦想中——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家”的模样,然后又把这个念头狠狠地打散掉。舒适,他对自己说,就是男人梦想中舒适的环境。而他决定享受这种舒适。Reese把Benita挑出来的一沓书放在她单人沙发的脚边,看着她自然而然地俯下身检视着这些书本的样子,他自己都没发觉勾起了微笑,走到一旁的酒柜旁边给自己倒了杯酒,而此时,管家太太已经去悄然地替他们俩阖上门不着痕迹地出去了。他老练专业地打开一瓶上好的波尔多,倒了两杯,走过去递给Benita,Benita则十分自然地接过他递来的酒杯,轻轻啜了一口,微微皱了眉头感受了一下单宁的味道,她没评论什么,依然还是低头看着书,顺手把酒杯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Reese注意到Benita的动作,她十分自然地喝酒,根本不拘泥于那种上流社会才有的“需要先摇晃一下,让葡萄酒中的单宁和空气发生作用散发出自然的香气,研究杯壁上的那些……挂壁,然后才喝一口,卷起舌头让芳香味道在口中留恋”的繁复的步骤。这种事情若是让之前的Benita来做,她恐怕会卖弄上个整整十分钟以显示自己对于酒的品味,显示自己“永远值得最好的”暗示着男人们她需要更好的衣服,更好的马车,更好的首饰,但现在……Benita看上去却置若罔闻,只顾低着头打量书本。

“这可是好消息。”Benita突然说道,把一本书隔放在自己的膝头。“我能记起这些……书的内容,那就表示其他的部分应该也能慢慢记起来。”这话听起来充满希冀。

“你说起你记得看过这些书。”Reese喝了一口酒,看着她被火光映照着的可爱脸庞。“同时曾不止一次提到一个人——’他’(He),那对于‘他’,你又能想起些什么吗?外表?声音?打扮?或者……曾经和他一起去过的地方?做过……什么事?”

“他的声音……嗯……声音很温柔……但我很难描绘出声音的特色。”Benita皱起眉头,“而且每当我试着努力去想关于他的事……会有一种……一种……”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一种安慰……却很……很忧伤……”她停了停,侧头看着酒杯里的红色液体。“以及……我感受到了孤独。”她似乎想伸手去拿酒杯,却还是没有拿,只是定定地看着。“想到他,我觉得似乎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很重要的人……我能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思念。”

大概是过去的爱人。Reese在心里想到,却陡然发觉自己嘴里的酒发出酸涩的味道,难以下咽,他感受到了一种不知由何而来的嫉妒……穷凶极恶地把他的好心情全部打乱。他不再说话,也只是盯着自己摇晃的酒杯。

“您有这么多藏书,Reese先生,能告诉我你最喜欢哪本吗?”Benita翻看着书籍好奇地开口。

“我……”Reese愣了一下,也俯下身去随便捡起一本书,抚摸着柔软的书皮,陷入回忆中。“我其实很少看书……”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微笑了一下,火光打在他的脸上,Benita看着他睫毛垂了下来,微微闪动着像是要扑闪翅膀飞走的蝴蝶,Reese的头发剪得有点短,所以总是有几根桀骜不驯地翘在外头就好像他本人,她揣测这是那位Carter爵士喜欢“清爽干练”的外表所以让这些弓街的猎手们总是勤于清理自己的外表,但他若是头发长得长一点,就像所有的贵族那样好好打理,应该也是非常好看的。他本身就人高,所以四肢也长,手指也长,真可惜,这双手应该学习点乐器,Benita心里想,弹琴想必非常优雅,不过这双手并不纤细,充满力量,皮肤看上去也并不细腻,Benita喜欢这样的手,相较于那些保养得当的白皙柔嫩来说,这双手不着痕迹地暗示了主人是怎样凭借着自己努力闯出一番事业的。

“怎么?”Reese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有什么吸引你注意的地方了?”

Benita往前挪了挪,靠近Reese,她的裙摆落在地摊上像一朵微微绽放的紫罗兰,她捧起Reese的手,比上自己的手,Reese的手足足比她长了一节指节的高度,他本人站起来大概要比Benita高一个头。“我不记得其他人了。”她说,“但……你应该是我见过长得最高的人了吧?长得很高是什么感觉?”

“头疼。”Reese放下书本调笑着说道,“小时候头总是会撞到门框……现在也是,每次去贫民区调查案子……那边的门框应该比那边的人更熟悉我的脑袋。”他顿了顿。“穷人们的房子远没有那么这样高大气派。”

Benita扬起微笑。“您小时候一定是个身材修长的孩子。”

“就像只猴子。”Reese点头应到,这比喻让Benita笑了起来。

“是曾经有人这么嘲笑你吗?”Benita敏感地问道。

“很多很多,我没空理会,因为总忙着打架,每个人都想打败佩蒂(Pity)之家最凶的小孩。”

“佩蒂之家?”Benita问道,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莫名的熟悉感……某某小姐之家,某某夫人之家之类的,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个学校吗?”

“是个孤儿院。”Reese沉默了一会儿回答,Benita安静地看着他,又那么一瞬间,他深不可测的眼神中透过一抹倔强,或者可以形容为酸楚,加深了瞳孔中的绿色。“但没有人一生来就是孤儿。我也曾经有过一个家。”他轻声地说,目光放远仿佛在看很遥远的景色,“我的父亲……是个书商,是个非常好的人,很平凡,很普通,是所有父亲应该有的样子,是所有儿子眼里的英雄……只是他不善经营,没有做生意的天赋——当然我也没有——又太过心软,当那些债台高筑的朋友们要他担保,要问他借钱的时候,他总是慷慨解囊直到那些举债人一走了之,才因为债务问题而吃了官司。”他靠在椅背上,看着Benita的脸。“监狱这种地方,你一旦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更别提有人会为一个囚犯偿清债务了。我们全家……都因为拿不出钱,进了监狱。”

“你那时多大?”。

“大概……7-8岁吧?我记不清了”

“之后呢?”

“监狱里有人得了病,然后那病就传染了一大片,我父母和我的两个姐姐病死了,我和我哥哥侥幸逃过一劫,父母死后我们就被送去了佩蒂之家,一年之后,我就被赶到了街上自生自灭,因为我不服管教,并且’总破坏规矩’。”

Reese说话的声音平平稳稳地没有什么起伏,但Benita却敏感地察觉到他平铺直述口吻下的那种敌对和仇视。“怎么会?”

“他们贩卖我们。”Reese闭起眼睛。

“你阻挠他们?”

他点了点头。“他们打着慈善和领养的名义,把孩子明码标价,男孩子卖得高一点,女孩子低一点,只要给钱,他们才不在乎我们这些人的未来到底是怎样的,我的哥哥……很快就不见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些,他们起先很和善,对我们很好,却给我们吃的饭里下了迷药,然后晚上就会有人来把我们送走。Willard——我的哥哥——比我稍微年长一点,不过也就这么一两岁吧,9-10岁的男孩子很快就能干活了,所以他应该卖了个好价钱,然后我就——成天大吵大闹,我不愿那些在我之后来的,比我更小的孩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送走,于是院长为了所谓的好名声忍了我一年之后,说我‘顽劣’、‘暴力'。把我赶了出去。”Reese耸了耸肩。“没有任何衣物,行囊,也没有食物,我就这么被赶到了街上,之后我在门口逗留了两天两夜,吵着要进去,都没用,以前一个看护出来劝导我最好自己去讨生活了,再吵下去,院长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于是我就只好走了。”

Benita难以想象着一个10岁不到的孩子,恐惧地离开最后赖以生存的地方,没有了任何家人,孤身一人面对未知的命运……他很可能就此堕落,那个年龄的孩子多的是加入了各种扒手集团,各种帮派,斗殴和偷窃,最后被投进监狱,而Reese最终却变成了伦敦城的守卫者,他顽强地生存下来,并以他仁厚的天性回报着这个对他如此不公平的世界,他曾经说过他不是什么英雄,只是普通人,但……怎么会有普通人总是会冒着生命危险一次又一次的去维护正义和帮助穷人呢?

“那你怎么会……会变成弓街的猎手的?”

Reese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不知道,自然而然就这样了……也许是目睹过黑暗面的人更容易懂得黑暗中的人吧,我自贫民窟而来,也知道那儿是什么样,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从没离开过黑暗,始终是其中一员。”

“我觉得不是这样。”Benita摇头,恳切地说道。

“是的,Benita。”Reese看着她,”凡是都有两面,就好像硬币,正面,背面,光明、以及黑暗,我就是朝向黑暗的那一面。”

尽管他似乎毫无感觉,不带任何情感和语气起伏地诉说这些连初生太阳都显得暗淡的话语,冷漠得仿佛在叙述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仿佛是个没有感情的花岗岩的雕像,他的生命走到现在,感受到世界的善意那么少,似乎鲜少被温柔相待过,Benita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迫切地冲动让她往前,拥抱了他——按照常理说,Reese不会喜欢这种被怜悯的感觉,尤其是来自于Benita的同情,而Benita也在之后陡然想起也许自己的这种行为会招致Reese的各种冷嘲热讽,他并不待见她,这是她自从醒过来就明白的事情,她不过是个情妇而已。而如果她聪明的话,应该早就停止这些探究个人的话题了,可是下个问题却突然冒出了出来。

“你的哥哥——现在在哪儿?”

Reese垂下眼睛。

“你找过他吗?”

他默不作声。

“你知道我最糟糕的事情了,Reese先生,我对您来说已经宛若透明,你可以……相信我的。就告诉我吧……”Benita祈求道。

Reese吐出一口气,“我14岁那年想要找他……”他轻声叙述,“我流落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一个鱼贩子让我做了小工,专门给他杀鱼,有个地方住,有个有顶的地方可以躺,基本上也算作可以……自给自足维持生计了,然后我偷溜进了孤儿院,查找到他们的账本,那是很久的事情了,我花了三个晚上才找到他的记录,他被卖给了一个水手,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那个漂泊的水手,那个水手说自己赌博把他输给了外国人做……做了娈童……此后Willard被送上了一艘去西班牙的船……我去船公司找那首船的记录……费尽周折找到那艘船的船长,船长说他不堪折磨,跳海自杀了。”

Benita不知道说什么,她充满悲哀地看着Reese冷然的脸。

“我知道……”Reese顿了顿,“如果我能早点去找他,也许还能把他救回来。”

“不。”Benita摇头,“你不能这么想。别把错都归在自己身上。”

“可这是事实。如果我能早点——别等那么久……6年……我浪费了6年时间……”

“别这样想,Reese,你对自己未免太不公平。”

“可这是事实。”Reese推开Benita站了起来。走向火堆,他拿着拨火棍拨弄了一下柴火,其实火没小,但他只是坐不住了。

Benita也站了起来,她握紧拳头才没让自己去拥抱他的背影——他没能救得了自己的兄弟,而把毕生精力都报复性地花在了拯救别人身上,他不愿意泄露甚至坦白自己这道伤口,只是打着哈哈说自己为了钱,为了权贵,他不愿意把自己从这样深刻的挫败中解脱出来,作茧自缚于深深的内疚中。

Benita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仿佛羽毛一样慢慢抚着他的脖颈,宛若抚摸一只受伤而愤怒的野兽,悄悄地平息他的怒火和痛苦,Reese刚开始僵了僵,Benita敏感地感到他的肩膀和脖颈都绷紧了,甚至瑟缩了一下,好像她的手是锋利的匕首。“不要这样。”他再度堆砌起冷硬的高墙,“我才不需要怜悯,尤其是来自于你这样一个妓——”他突然停住了,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消散在空气中。

Benita知道他打算说什么,她胸中也仿佛被扯疼了,但Reese最终没说出口,在最后一刻他依然没肆意的把对自己的悔恨和怒意泼洒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他最后还是看顾了她的感受,他到底是个内心温柔的人。“谢谢——”Benita轻声说道。“谢谢你没说完。”

“Benita。”他声音沙哑,“我——”

”我本不应该问这么私密的问题的。”Benita轻声道歉。“对不起……但我累了……Reese先生,也许我该上楼休息了。”她维持着那一点点自尊蹒跚地往门口走去,她听见Reese似乎在身后说什么,但她不顾脚踝的疼痛加快了步伐,一瘸一拐以最快地速度离开了图书室,关上了门。

晚餐是Mary端着托盘上来的,Benita没下过楼了,她记得名字的书本列了清单让管家太太稍后送了上来,一下午却不知道自己到底看进了些什么,Mary在整理衣服的时候咕哝着说Reese在楼下吃完晚餐出去了,又不是当班之类的话。不是当班却出去了,那想必是寻找慰藉去了,Benita食不知味地想到,内心暗自揣测他要寻找怎样的慰藉:是在小咖啡馆小酒吧喝上一两杯,和人聊聊天,谈些当今时政,还是去俱乐部玩玩牌,也许会有风情万种的女侍者给他上酒,坐在他的大腿上同他调笑,也许吧。Reese长得相当英俊,甚至带有一种莫名的贵族气,却又没那么距离感,带着一种街头青年才有的不羁,这两种感觉的结合几乎能让所有女人难以抗拒,不过从管家太太和女仆的话语也能体察到,整个伦敦城,无论哪个阶层的女人都对他有数不尽的偏爱。

Benita觉得胸闷,美味的食物也丧失了本来的味道,她早早地上了床,继续看书,然而书本再一次失去了那些美妙的魔法,那些字字句句仿佛扭曲成一张张不怀好意的脸,在脑海里盘踞着盯着她。

有人想要谋杀自己,如果知道她现在还活着当然会再次尝试,尽管Benita对Reese的能力有信心,他能够抵挡住那些侵犯者对她的伤害,然而想起自己从未曾真正在这件事情帮助过他分毫,所有能够有所帮助的记忆全部都被深深锁在了大脑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坐以待毙的感觉让她觉得快发疯了。

Benita叹了一口气把书本阖上放在一旁,侧过身打量着床边的灯。如果说Reese挣扎着走出一条正确的道路,那么自己呢?是什么成就了现在的她?她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选择自甘堕落,选择了一条任何一个有尊严能自律的女人所不齿去走的路呢?未来呢?未来可选的选项本就不多了,要不然就是重操旧业继续做着所谓的高级情妇,要不然就是赶紧找个愿意娶她的人嫁了从良,又或者走一条最艰难的选择,从头开始,抹去虚无的浮华,用自己的劳动——真正的劳动,为自己重新挣得尊重和声誉?她将不再需要锦衣华服,金银首饰,只要能够让自己踏踏实实地活着就行,她能读书,能认字,也许能教书,或者做个女看护。可问题又来了,谁会愿意雇佣她这样一个前科累累的情妇去教导自己的孩子呢?

也许她永远弄不明白为何自己对男人充满吸引力,但她不会否认自己的过去,过去无法改变,也没有办法抹杀。唯有坦白地承认自己曾经走过弯路,未来才能比较出正确的决定到底是什么,未来无论她做什么,肯定会有人闻名而来,以金钱诱惑她重操旧业,但她不会再沦落了,这次失去记忆仿佛是个契机,一定是上天告诉她,她应该重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她躺了下去,而无尽的念头让她睡得并不安稳,更多的梦魇——过去的,未来的——在等待着他,河水,呛溺,窒息。她的双手揪着被子,而被子仿佛一张大网把她紧紧束缚,透不过气来。最终她被一声低声的呼喊惊醒过来,发觉枕头已经汗湿,发丝都黏在脸边,黑暗中她被扶了起来,胸口还因噩梦而剧烈起伏,看着黑暗中凝视她的眼睛。

“Benita。”

这声音让她无比安心,反而因为湿冷而瑟缩了一下。

“我听见你喊叫了,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好。”

是Reese。她知道。但是下一秒的念头让她紧张——他过来是不是要她……履行……在这张床——他的床——“谢谢,但只是做梦罢了。”她紧张起来,“我很好,抱歉吵到你了。”

黑暗中Reese的轮廓就靠在床边,让Benita更是往大床中间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要喝点水吗?”Reese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显得无害,尽管Benita记不清自己和这个人以前到底有着怎样的“肉体上的交易”,但这声音着实不像是某种带有目的性的诱哄,如果有某种企图,可能喝酒更容易一点?

“不了,谢谢。”Benita摇摇头,抓过枕头靠在自己的腰部。“能点个灯吗?亮着灯睡觉也许我就不会那么吵了?抱歉,但……我看上去糟糕得像是个3-4岁怕黑的婴儿。”她自嘲地说到。

“点灯睡觉没什么的,别这么说自己。”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温柔。“我陪着你吧,反正一会儿天就亮了。”

Benita沉默了。

“就像朋友那样。”Reese说到。“或者哥哥……兄长什么的,我只希望你能好好休息。”他停了一会儿,发觉Benita没有接腔。“好吧,我不单只希望这个……不过那些事以后再说。”他自己笑了笑。“要我留下来吗?还是给你点个灯就好?”

让人吃惊的是,Benita发觉自己的确希望他能留下来,这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她很可能给自己招致麻烦。然而她发觉自己相信他,相信他能让自己一夜无梦,会驱赶梦魇的纠缠……毕竟他是这样无所畏惧,像个传说中的英雄。

“让我先问个问题。”Benita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这是什么问题?”Reese似乎愣了愣。“我穿着什么衣服?”

Benita在黑暗中有点脸红。“就……你不是……裸体,是吗?”

“没有,我过来的时候套上了睡袍。”Reese好脾气地说道。“感到有点失望,嗯?”

“没——没有。”这结巴的回答让Reese笑了起来,爽朗,令人舒服的笑声轻轻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

“我不穿衣服的样子反而更好看哦。”Reese开玩笑地说道。

“对此我保留怀疑态度。”Benita也笑了起来,意识到他只不过是在开玩笑,而气氛的确是变好了。

“行吧。那么……Linus小姐,回到问题上来吧,我现在是走开?还是留下来?”他问道。

Benita迟疑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最后软软地开口。

“请您……请您留下来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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